寂寞拍賣師：來自誰的凝視？

關於愛情，關於藝術，也關於選擇。《寂寞拍賣師》中，故事說的是一個寂寞男人的脆弱感情，同時也像是對女性觀看的另一種省思。類似的故事架構幾乎可以在別的電影或小說中找到端倪，但編劇巧妙地把視角構築在頂尖拍賣官的生活，讓故事充滿了藝術、生命、愛情、金錢等價值的探尋與平衡，配上追隨主角歐德曼逐漸抽絲剝繭、一探女主角克蕾兒真面目的同時，不斷進逼的真相讓人屏息不已，而故事的最終再狠狠開觀眾一個大玩笑。

主要角色只有三人，而更多的時間則是傑瑞佛羅許所飾演的男主角歐德曼的精彩演技。年紀一大把的拍賣官歐德曼，儘管擁有獨到的藝術眼光、幽默的談吐和令人景仰的社會地位，卻不曾真正體會過愛情。神秘的豪宅主人克蕾兒擁有巨大財富，卻見首不見尾，性格多變、難以捉摸的她以一次拍賣家產的機會，勾起了歐得曼強烈的好奇心與慾望。處在兩人之間的羅伯，是位技藝精湛的機械師傅，是軍師也是橋樑，透過他的精闢分析，歐德曼終於逐漸正視自己的人生。只是沒想到，當雲霧逐漸撥開的剎那，才發現自己的天真與無知。



女體的凝視

大多數的人一定會因為主角歐德曼滿滿的收藏感到大為驚訝。我沒辦法一一指出這些藝術品來自誰的手筆，但似乎有些像是魯本斯、林布蘭、雷諾瓦或是潘玉良風格的作品。若對西洋人體畫/裸體畫的傳統有些認識的話，便不難理解劇本在此所要指涉的弦外之音。這些畫作所代表的正是長久以來，男性對女性觀看的角度，甚而是過去貴族收藏家作為發洩慾望的對象。在電影中，即便到了現代，歐德曼依然收藏了為數眾多的人體畫、肖像畫。對於這些作品的依戀，便彷彿是過去貴族收藏家對女體慾望的翻版。或許樣老派的作法，也是劇本在為歐德曼(Oldman)取名的雙關也不一定。

回到現實生活來看，劇情卻給予歐德曼相反的安排。在他與克蕾兒的戀情中，他一直是處於被觀看、被動的角色。他只能被克蕾兒玩得團團轉，卻又心癢難耐、難以自拔，甚至失去生活的步調。為了讓克蕾兒可以回到正常生活，他推去多數的應酬、工作，連最擅長的拍賣會也主持得荒腔走板。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是歐德曼精心選購了衣服、化妝品給克蕾兒試用，而他在鏡頭中表露出的眼神與他欣賞畫作的態度如出一轍。

愛情與人生

於是故事進展來到更深處。為了愛情，你願意付出多少？閉塞的歐德曼，由於對人群的潔癖，過去總是必須戴上手套才能與人碰觸（電影中如更衣間一般的手套櫃讓人瞠目結舌）。但因為有了克蕾兒，多次在沒有戴上手套的情況下與她接觸，也逐漸敞開他對女人封閉的心靈。愛情與人生的抉擇，如同他對於侏儒機器人的渴望。在克蕾兒家中找到的零件，藉由羅伯的技藝讓他逐漸拼湊出機器人的全貌，同時似乎也逐漸認識自己的慾望。然而當機器人慢慢完成時，他卻遇到了抉擇：愛情抑或人生？他該放下這些追索，尋求克蕾兒的信任嗎？原本以為這樣的解答可以在電影結束時水落石出，並且對兩人逐漸開放的心靈感到安慰時，電影卻給了觀眾狠狠一個巴掌。和歐德曼一同看著收藏室中空蕩的牆壁時，觀眾所感到的絕望與荒涼是難以比擬的。

贗品也有真實的一面

來自歐德曼本身的經歷與學養，他能夠輕易在眾多藝術品中，找尋高價值、高潛力的作品，也能在古董中挑出真跡與偽作，並藉由拍賣官的身份，任意操作藝術品的價格，以獲取大量利益，並在社會中取得崇高的地位。歐德曼於某棟古老的宅邸中尋找到一片不起眼的灰黑木片，並要求女主人給他後，赫然發現底下原來是一幅古老的畫作。經驗老到的歐德曼一眼便認出這件並非大師的原作，而是16世紀的偽畫維莉安提(Veliante)的作品。不甘只作偽畫的她，便在畫作中的眼睛留下了“V”的痕跡。

耐人尋味的是，偽作的價值何在？電影把偽作的討論與故事的發展強烈地連結在一起。所謂「贗品也有真實的一面」，儘管維莉安提以仿作名畫維生，但在繪畫的時候，仍然會在有意無意之間，留下不同情感的筆觸。而克蕾兒與歐德曼的愛情、比利與歐德曼的友誼雖然是一場騙局，但是否在這些虛構的交往中，也留下了真實的痕跡呢？真真假假，便如同藝術品的收藏一般，若讓人無法察覺時，又有何妨？